写给我深深爱着的蓝正华父亲

《年轮中的父亲》

椿树正在变绿吐叶

树干的皱纹来了婵儿鸣蝉

远山的远点朦胧，人朦胧

打捞起某个清晨的记忆

以及杂草的意念

我还活在你的光阴里

一寸光阴一寸金

寸金难买寸光阴

 

步履匆匆在啃食年轮的衰老

爷爷的旱烟在吧嗒吧嗒中生长

今天我仍然跪在您的坟前

所有期待都在演绎烧香蜕变的仪式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走着走着

为了您，我活到了今天

田塘种子天下太阳

您在瑶台当空的天上

我在彩练不了的人间

父亲，您能否看见自己的影子

正被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蚕丝

那些尚未成形的一树一树的，是您

悬在一间密室孕育等待

仿古的密洛陀爬山爬山

山有山高，洼有洼地

我活着您的巴楼山沧桑

但是日子越来越瘦小了


月光的卦象沉入山腰

双脚下涌出的牵挂与思念

时间将年轮磨成粉丝通书

我们的呼吸却长出花草的清明

春去春又来，遗忘天涯海角

秋走人亦走，直到海枯石烂

当我老了，青鸟还会不会从您探头的窗外飞过

用滴水的呢喃，用烟柳的叮咛

在夕阳下画圈，我胡须满面

像一片金黄的麦穗突围家谱与春秋

百鸟归巢

 

树根在山坳深处延伸地引力

每一粒泥土都藏着芬芳的耕耘

生命的尽头是另一种年轮

是枫树，是我多年的小船

正在测量风的方向和坐标

故乡那鹿鹿的青烟，是我小小的请求

父亲，下辈子我们还是父子

生生世世，有来生

也有今世相濡以沫


《怀念您无期的归宿》

我怀念您闭上眼却看不见

山海奇观与雪的交界处

有人用手帕反复擦拭

一面铜镜上积年的锣鼓

慢慢繁衍成为我满地的黄金

却听见一粒种子

在混凝土裂缝里发芽

蟋蟀也不约而同地来了

 

禅心语录的病历

八奇兵的钟声惊醒了

所有在数据漂泊中假寐的飞鸟

我们把发愿书折成纸船

坟墓里头坐着尚未成佛的您

还有您的罗盘和二十四山向的经书

您长在瑶山里，总是研究研究


此刻所有颠倒的梦想

都开始抽芽

向地心生长杂草

在人间的缺口

只剩下您一抹淡淡的清泪

我知道您被医生割走了胃穿孔

活着的哭声，人海茫茫的心痛、劳疾和相逢

我穷得只剩下一抹青烟

那些盈满泪眶的月刮

您的经脉在跳动，我的心在滴血

直到您走后的晨昏

父亲，我亲爱的父亲——

下个月的十五，您还来吗


《天堂里，您是人间四月天》

怀念土灶前的柴火，树头垂落时

大地为她裂开一道光的缝隙

不冷园林倒悬的睡梦里

您冻僵的脚丫响了三声的门

映出我们褪去的壳

那年那月那时——

 

而今，我们相视无语

在春风中舞动大山的灵性

儿时的石阶长满青苔

泉水还没有出来的字迹在纸本上褪色

您的经书还在落叶的春日里


岁月在拉川里呐喊

每一片大树都是祖宗的入口

都是未拆的布努语

融化一块执念的冰山雪地

如同屏幕之外的七百弄

山山水水水水山山

每一年您种下的树

我和母亲都要栽培和放肥料

清明前后，我们屋前屋后

长满了更高的生命

我们播种希望

像蒲公英松开金黄的纽扣

飞越我八里九弯不断修行

怀念红薯的甜润，百草的弄药

于是就有了大地的灵魂与智慧

有了我的密洛陀和民族哈达

最后您丢下我们四座兄弟的大山


您的集福堂，崇道堂，万兴堂，九星堂

您的天宝堂，广善堂，译马堂，骑兵堂

父亲走了，走了——

天堂里，您是人间四月天

鹧鸪的鸣叫，是您——

山泉的飞流，是您——

您开光，开出天月德

您算命，算出青龙山

青龙抱蛋，双龙戏珠

如果您冷，天堂的路上多多保重！

下辈子我们还是轮换做父子


中国蓝族赏识教育创客基地2025年4月9日于广西不冷园林

责任编辑：樊仁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