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故乡
年年怕回故乡。故乡永久是那样的荒凉。
记忆里每次回故乡都一律是那样的场景:阴沉沉的天空,湿漉漉的地面,不几天前下过了的雨,仿佛随时又从阴霾的天空里倾盆而降。我们的车子清晨从城里出发,绕过无数个路面颠簸曲折同时伴着潦水和泥泞的村落,往往要临近中午才能抵达。
我行走在故乡曾经熟悉的土路上。我走过那些鳞次栉比的屋舍前。年年我都要回一趟故乡,年年我的目光扫描到的故乡仿佛都一律是那样的场景:每家两边屋檐下的竹篙上都晾晒着从码头边浣洗来的衣裳或被褥,衣裳或被褥里渗下的水滴轻轻滑落在台阶上;间或几家在竹篙旁边相同高度垂下一个挂钩,一个破旧的竹篮永恒地悬在挂钩上,纹丝不动。竹篮里偶尔会盛装几串干辣椒,或者一堆未去皮的大蒜子,或者里面只是空空。每家大门两旁的春联到这个时候都褪去了之前喜庆的艳红。有的未粘牢的春联下端被掀起了一个角,末尾那个淡了墨迹的毛笔字便随了微风沿门垛往里探呀探。每家的大门都敞开着,堂屋里的陈设洞然可见。堂屋很大,但几乎每家里面的陈设却不过是张桌子,还有摆在墙角边的几张长条凳。如果走近些,还隐然可见竖立在墙角的扁担或者铁锹或者木梯。
都临近中午了,每家的房屋却都安静得出奇。也许他们都去了里屋;也许,他们还劳作在田间或地垄边没有回来?可是从大路上放眼望去,附近的田野是空空旷旷的,只看到披着蓑衣的稻草人久久在那里伫立。偶见一两个满脸褶皱的老人如停摆的老座钟一样各各坐在自家的庭院前,用了浑浊的目光追随着我。我们同是故乡人,却都互相不认得!
那些年迈的老人只是让这寂静的乡村更平添出几许荒凉。能带给人些灵动气息的倒是庭院前几只在土里刨食的母鸡,偶尔会“咯咯”地叫上几声;还有谁家院门前的一条大黄狗,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吠叫上几声,大概看不出我有什么歹意,终于不再理会我。总算,几家灶房的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让我落寞的心内有了些许暖意。
我走过曾就读的小学校的围墙边。校园里面空空荡荡的,早已听不见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因为生员的减少,好几年前,周边村里的孩子就被并到要走上好几里远的另一所学校去就读了,这所两层楼的小学校园已以不到八万元的价钱折归私人所有。
我走在村头的土坡路上。我走向曾出入十几载的那块老木屋的土地上。老木屋早已不复存在了,脚下蔓生的青草没过了我的脚踝。青草过去还是青草,那儿曾是老木屋后园的位置,遗留着一截被锯剩下的大树桩——那曾经是村里最高的树,我记得小的时候很多年,我和弟弟两人手拉手都合抱不过来。园子后面曾经是个池塘,夏天的时候我常常爬到园角边那棵歪脖子树上去玩,拣一棵树枝坐下,双脚刚好能探进池水里来回晃荡。可是,曾经的池塘也早已成了干涸的河床。
这儿就是我的故乡。这儿就是我梦里跋涉过许多回游荡过许多回的故乡——除了土坡路上铺上了点水泥,除了那俨然的屋舍中多出了几栋楼房,我想象不出没有多少起色的故乡还能改变成如何的模样?故乡,竟年年平添心底的荒凉!
我伫立在曾经老木屋的位置,思绪被拉回到久远的畴昔。仿佛这刻我已走在了时空隧道里,我看见过往无数个不同年龄段不同季节的我——那个黑黑瘦瘦的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那个因不停蹿个子穿着的裤腿总遮不到脚踝的女孩,那个背着帆布书包蹦跳着去上学的女孩——我看见无数个年少时的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跳跃,不停地穿梭在村里的角角落落。
我眺望着故乡前面的那条江。多少年了,江河没有改道,依旧那样澎湃汹涌,粼粼波光。码头边停泊着两艘蓬船,在浪涛的拍击下摇摇晃晃。我仿佛又看见年少的我,无数次站在土坡路上向着水天相接的远方眺望;我仿佛又听见祖母于码头边的捣衣声在清晰地传扬。
故乡的江河原来那样美。还有故乡的那些树,那些草,那些盛开在大路边的无数叫不上名的野花;甚至那些错落有致的屋舍,那空旷的田野,它们原本都是那样美!
可此刻我知道,礼赞故乡在我已然是一种矫情。我将自己与故乡拉开了一个远远的距离,然后用一种雾里看花或者说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审视故乡周遭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是个从来都生活得太过自我的人,故乡的江,故乡的泥,故乡的草,故乡的树,甚至故乡的人,不知不觉里都变成一个个不复进入到我现实命运中的抽象符号。我不过借他们来装潢我走过的岁月,浪漫我早已不再的年少。我知道自己,从来我的心就背离着故乡。自小我的心就殷勤地做着与故乡无关的梦,自小我的心就驰骛在与故乡无关的远方!
在村口遇着几个归宁的姐妹。年龄大了一轮,脸盘大了一轮,身材大了一轮。她们是小学都没能读完,在我还做着校园梦的时候,就早早嫁出去了的。岁月的风霜早早地在她们脸上镌刻下沧桑。从来我都自感着比她们优越的幸运,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与她们原不过一样的。对于故乡的来与去,我与她们没有丝毫的区别。我们都无法从故乡带走些什么,更不能为故乡留下些什么。倒是故乡,年复一年,无论你荣华还是微贱,均以沉静与雍容的姿态接纳着远方亲人的到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时回望,故乡依旧是那般寂静与荒凉。我知道,无论我怎样逃离,都注定无法割弃故乡的血脉。她是一道至今未痊愈的伤,伴着我的无限祈福,在灵魂深处静躺!
记忆里每次回故乡都一律是那样的场景:阴沉沉的天空,湿漉漉的地面,不几天前下过了的雨,仿佛随时又从阴霾的天空里倾盆而降。我们的车子清晨从城里出发,绕过无数个路面颠簸曲折同时伴着潦水和泥泞的村落,往往要临近中午才能抵达。
我行走在故乡曾经熟悉的土路上。我走过那些鳞次栉比的屋舍前。年年我都要回一趟故乡,年年我的目光扫描到的故乡仿佛都一律是那样的场景:每家两边屋檐下的竹篙上都晾晒着从码头边浣洗来的衣裳或被褥,衣裳或被褥里渗下的水滴轻轻滑落在台阶上;间或几家在竹篙旁边相同高度垂下一个挂钩,一个破旧的竹篮永恒地悬在挂钩上,纹丝不动。竹篮里偶尔会盛装几串干辣椒,或者一堆未去皮的大蒜子,或者里面只是空空。每家大门两旁的春联到这个时候都褪去了之前喜庆的艳红。有的未粘牢的春联下端被掀起了一个角,末尾那个淡了墨迹的毛笔字便随了微风沿门垛往里探呀探。每家的大门都敞开着,堂屋里的陈设洞然可见。堂屋很大,但几乎每家里面的陈设却不过是张桌子,还有摆在墙角边的几张长条凳。如果走近些,还隐然可见竖立在墙角的扁担或者铁锹或者木梯。
都临近中午了,每家的房屋却都安静得出奇。也许他们都去了里屋;也许,他们还劳作在田间或地垄边没有回来?可是从大路上放眼望去,附近的田野是空空旷旷的,只看到披着蓑衣的稻草人久久在那里伫立。偶见一两个满脸褶皱的老人如停摆的老座钟一样各各坐在自家的庭院前,用了浑浊的目光追随着我。我们同是故乡人,却都互相不认得!
那些年迈的老人只是让这寂静的乡村更平添出几许荒凉。能带给人些灵动气息的倒是庭院前几只在土里刨食的母鸡,偶尔会“咯咯”地叫上几声;还有谁家院门前的一条大黄狗,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吠叫上几声,大概看不出我有什么歹意,终于不再理会我。总算,几家灶房的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让我落寞的心内有了些许暖意。
我走过曾就读的小学校的围墙边。校园里面空空荡荡的,早已听不见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因为生员的减少,好几年前,周边村里的孩子就被并到要走上好几里远的另一所学校去就读了,这所两层楼的小学校园已以不到八万元的价钱折归私人所有。
我走在村头的土坡路上。我走向曾出入十几载的那块老木屋的土地上。老木屋早已不复存在了,脚下蔓生的青草没过了我的脚踝。青草过去还是青草,那儿曾是老木屋后园的位置,遗留着一截被锯剩下的大树桩——那曾经是村里最高的树,我记得小的时候很多年,我和弟弟两人手拉手都合抱不过来。园子后面曾经是个池塘,夏天的时候我常常爬到园角边那棵歪脖子树上去玩,拣一棵树枝坐下,双脚刚好能探进池水里来回晃荡。可是,曾经的池塘也早已成了干涸的河床。
这儿就是我的故乡。这儿就是我梦里跋涉过许多回游荡过许多回的故乡——除了土坡路上铺上了点水泥,除了那俨然的屋舍中多出了几栋楼房,我想象不出没有多少起色的故乡还能改变成如何的模样?故乡,竟年年平添心底的荒凉!
我伫立在曾经老木屋的位置,思绪被拉回到久远的畴昔。仿佛这刻我已走在了时空隧道里,我看见过往无数个不同年龄段不同季节的我——那个黑黑瘦瘦的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那个因不停蹿个子穿着的裤腿总遮不到脚踝的女孩,那个背着帆布书包蹦跳着去上学的女孩——我看见无数个年少时的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跳跃,不停地穿梭在村里的角角落落。
我眺望着故乡前面的那条江。多少年了,江河没有改道,依旧那样澎湃汹涌,粼粼波光。码头边停泊着两艘蓬船,在浪涛的拍击下摇摇晃晃。我仿佛又看见年少的我,无数次站在土坡路上向着水天相接的远方眺望;我仿佛又听见祖母于码头边的捣衣声在清晰地传扬。
故乡的江河原来那样美。还有故乡的那些树,那些草,那些盛开在大路边的无数叫不上名的野花;甚至那些错落有致的屋舍,那空旷的田野,它们原本都是那样美!
可此刻我知道,礼赞故乡在我已然是一种矫情。我将自己与故乡拉开了一个远远的距离,然后用一种雾里看花或者说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审视故乡周遭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是个从来都生活得太过自我的人,故乡的江,故乡的泥,故乡的草,故乡的树,甚至故乡的人,不知不觉里都变成一个个不复进入到我现实命运中的抽象符号。我不过借他们来装潢我走过的岁月,浪漫我早已不再的年少。我知道自己,从来我的心就背离着故乡。自小我的心就殷勤地做着与故乡无关的梦,自小我的心就驰骛在与故乡无关的远方!
在村口遇着几个归宁的姐妹。年龄大了一轮,脸盘大了一轮,身材大了一轮。她们是小学都没能读完,在我还做着校园梦的时候,就早早嫁出去了的。岁月的风霜早早地在她们脸上镌刻下沧桑。从来我都自感着比她们优越的幸运,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与她们原不过一样的。对于故乡的来与去,我与她们没有丝毫的区别。我们都无法从故乡带走些什么,更不能为故乡留下些什么。倒是故乡,年复一年,无论你荣华还是微贱,均以沉静与雍容的姿态接纳着远方亲人的到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时回望,故乡依旧是那般寂静与荒凉。我知道,无论我怎样逃离,都注定无法割弃故乡的血脉。她是一道至今未痊愈的伤,伴着我的无限祈福,在灵魂深处静躺!
——2008年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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