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晨曲

　　上海晨曲是什么？如果出这道题，肯定会有许多答案，如长江口的汽笛声、东海岸的浪涛声、东方明珠塔的报钟声等等。但在我看来，真正无愧于上海晨曲的当属每天黎明前连绵不绝、奇妙无比的鸟鸣声。不必说淀山湖鸟类民间歌手大赛，不必说崇明岛东滩水禽明星会演，也不必说杭州湾海鸟军乐演奏，仅中心城区集民间、专业和军乐于一体的百鸟晨唱，就使人和整个城市都陶醉得欲睡不能、欲醒不得了。
　　鸟类晨唱一般凌晨四五点就开始了。先是一声两声、三声四声，大概是从黄浦江或苏州河两岸起头的，像乐师调弦，又像演员吊嗓，绵长而辽远，清越而悠扬。接着是七声八声、十声二十声，也许是从周围绿地或街心花园回应的，像电视调频，又似电台传呼，抒情中包含着渴望，渴望中尤显得缠绵。再后就千唙百啭，此起彼伏，全然盘桓于窗前屋后和床角枕边，像天籁之音，似喃喃梦呓，听起来非常温馨、婉转、清扬、浏亮。此时，如果人沉睡未醒，或将醒未醒，又或似睡非醒，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翻个身，耸耸耳朵，似听非听地品味黎明前这一美妙乐章。于是便觉得，那是上帝馈赠每人每天最珍贵的礼物，是对缠绵一夜温情的过滤，是对蛰伏一宵生命的特殊抚慰与召唤。
　　多么富于生命灵动和万物泛爱的音乐盛典啊！听那声调，喁喁呷呷、叽叽喳喳、呦呦嘟嘟、咕咕呱呱……既有小提琴的柔弦，又有二胡的颤弓和碎弓；既有长笛“花腔女高音”的出彩，又有黑管“演说家”的滔滔不绝。听那音韵，有的自然泛音、有的上移八度、有的如铙钹平吊而双锤滚奏、有的似小军鼓极具节奏感和穿透力……即使世界级器乐大师或拟音专家也羞愧汗颜，憾毋能为。
　　最让人着迷的乐曲有《集体争取》、《无忧无忧》、《鱼儿鱼儿》、《黄浦江》等。演唱《集体争取》时，一鸟领衔，百鸟和鸣：“集、体、争、取——”、“集、体、争、取——”……忽近忽远，忽左忽右，像刘三姐对山歌，抑或诗仙诗圣纵酒狂吟，听起来虔诚执拗，豪放传情，着实令人陶醉痴迷。还有《无忧无忧》，不但特具磁力弹性，而且跳跃和流动跨度很大：“无忧～无忧～无忧～”……委婉曲折，清脆悦耳，幽灵般在空中一划而过。又如：“黄——（浦）——江——”……时而单声独唱，时而二声重唱，时而众声合唱，结构浓缩，力度猛烈，宛若空谷鹿鸣。再听这一首：“鱼儿鱼儿鱼儿”……声如游丝，明快滑润，给人留下意犹未尽的回味空间。特别到了高潮处，各种乐声群而奋起，竞相比拼，既有著名曲牌，又有零碎小调；既有主宰乐段，又有华彩美声，如“乌拉”、“OK”、“去耶”、“巧儿”等等，以及庞杂密集的唧唧喳喳声，巧妙组合，自然流转，犹如管弦乐第四乐章，一直将晨曲推向高潮和极致
　　近年来，上海城市绿化和水生态环境得到很大改善，为鸟类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空间，种类和数目逐年增加。据称，目前上海鸟类有四百二十四种，其中候鸟三百二十种。城市中心的鸟类有白脸山雀、棕头鸦雀，白头鹎、白腰文鸟、乌鸦、珠颈斑鸠等。鸟们歌唱时隐蔽很深，一般人不易发现，更难把乐曲和歌手对应起来。但有一首名曲《苦苦等》，一听就知道歌手是珠颈斑鸠，属上海鸟类“四大金刚”之一，失而复归，但一直保留着这一传统曲目。每当百鸟鸣啭间隙或晨唱即将结束时，它才肯一展歌喉，且一发而不可收：“苦苦——等～～，苦苦——等～～”……深沉浑厚，音质纯美，感情饱满。是孟姜女等万喜良吗？是王宝钏等薛平贵吗？抑或是现代人等楼价下跌、股市上扬、工资提升、物价回落？……至此，人们禁不住又翻个身，不再想这些烦心事，懵懵懂懂地把整个灵魂都交给鸟们，以享受万物相容相通的泛爱和世间至真至善至美的生命本我……
　　哦，上海晨曲，一次难忘的生命对生命的沟通，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音乐对灵魂的洗礼！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