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之七:撑排哥哥
蛮牛在窝棚里喝了一夜酒之后,第二天正想回家,突然看到财哥带着一班打手向窝棚冲来。蛮牛见情形不妙,正想逃跑,就被财哥等人围堵在窝棚里。“好你这头蛮牛,竟然耍起老子来了,你家小媳妇,连剪刀都操上了,老子艳福没碰到边,还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你今天不还钱的话,我和你没完。”财哥扭住蛮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揍。别看蛮牛在菊面前,趾高气扬,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但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在财哥面前,他吓得大气不敢出,面对暴风雨般的拳头,只好抱头躲避求饶:“财哥,财哥,你饶了我吧,我再去和这个臭婆娘说,我一定说服她。”揍了蛮牛一顿后,财哥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为自己昨晚的失利挣回了面子,便与一群小跟班扬长而去,末了还扔下一句话:“你不还钱,我每天都来修理你一顿,直到你还上钱为止。”等财哥等人走远后,蛮牛气冲冲地回家,想拿菊撒气,一进门,发现菊不在,娃也不在,菊叠在床头的衣服,也一并不见了。这时,蛮牛才清醒过来:菊跑了,带着他的娃跑了,菊是生生被自己气跑的啊。蛮牛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而此时,在港口埠,菊与母亲久别重逢,喜不自禁。睡在柴棚里,娘俩聊了半宿私房话。菊把蛮牛的劣行一一告诉了母亲。当听到蛮牛赌钱,竟然把菊也输给了赌棍时,气得母亲直骂蛮牛不是东西。菊的手受了伤,不治好的话,怕以后要落下病根。第二天,母亲向东家请了半天假,带着菊到镇上医馆里看郎中。郎中解开绑带,瞧了瞧红肿的手臂说:“手臂已经骨折了,现在淤血都涨出来了,不治好,这只手臂就要截肢了。”“治疗的话,那得多少钱?”母亲讪讪地看着郎中,窃窃地问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手要完全康复,还得需要一些时日,你先准备十块大洋吧,以后的费用再说。”郎中头也没抬,只顾自己拨弄着算盘。十块大洋?母亲就是干上一年,也赚不到十块大洋。昂贵的药疗费用,让母亲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时半晌也合不拢。菊从小到大,也没见到过十块大洋,她拉着母亲的手说:“我们先别治了,我年轻,熬一熬,说不定骨头就自个长回去了呢。”也许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囊中羞涩的母亲想想也没其他法子,穷人嘛,无病无灾便是福,听天由命吧。母亲看到菊一只手吊着绑带,一只手抱着娃,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但自己也是寄人篱下,长久收留也不太现实,除非给菊找个活干,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在东家这住下来。母亲带着菊找到东家,央求东家发发善心,让女儿先住下来。东家老爷倒没说啥,东家嬷嬷却发话了:“怎么?把我家当慈善堂了,谁来都收留?我这里可不能养闲人,要吃住在我家,就得要干活。我看你女儿,这只手怕是断了吧,这样一手抱娃,一手吊绑带,肯定也干不了活啊。”“可以的,可以的,娃可以背在身上,一只手能洗衣服,能打扫院子,她只求一日三餐,不要工钱,不要工钱呢。”母亲低三下四,不住地央求着。
听说不要工钱,东家嬷嬷觉得有便宜可沾,便说:“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挺不容易,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出外头也就是个死,看你女儿投奔你来了,我不收留,也说不过去。”东家嫲嫲瞧了瞧菊,看她身子板还行,如果手上的伤好了,在家倒是能添上一把力,便对菊说:“也就是我,会这么善心,如果不是看在你娘俩可怜的分上,我倒也懒得来管这事。”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说好了,不要工钱的。”“不要工钱,不要工钱,只要让咱们娘仨有口饭吃就行。”母亲心存感激,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不住地应答着,生怕东家嬷嬷会变故。在母亲这里安顿下来后,菊浮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菊心里清楚,东家不会养吃闲饭的人,要想在这里待下去,必须主动干活,让东家觉得留下你是有价值的。早上,娃没起床,菊就用一只手,打扫了院子里的落叶,抹净桌子上的灰尘。娃醒来后,就用布条把娃绑在后背上,然后提着篮子,到毂水河边溪埠头上浆洗衣服。穷人命贱,受苦受累,也就是为了活下去。半个多月过去了,菊受伤的手臂因为得不到治疗,好像比以前肿胀得更粗了,她强忍着剧痛,依然每天到毂水河边溪埠头洗衣服。毂水河是由钱江源头一路向东,流经港口埠,然后继续往东北方向流动,汇入富春江,最后直达东海。毂水河上每天都有竹筏、木筏由西向东划行,撑排的哥哥上上下下从港口埠经过时,也会在溪埠头靠岸歇息。
看到有大姑娘、小媳妇在溪埠头洗衣服,撑排哥哥就会一路吹响口哨,然后撒开咙候,唱起他们独特的民谣:“十八姐,十八娘,十八埠头汰衣裳,一块花花手巾掉到溪中央,问你撑排哥哥捡着没捡着,捡着吧,还给我,上上下下来吃碗茶,吃碗汤……”如果洗衣姑娘们会往竹排上看,这些撑排哥哥就会换一种口气唱道:‘“撑排哥哥住的溪中央,单身一人无婆娘,勿要你的茶,勿要你的汤,就想问问你姐姐门口朝哪向?”山歌民谣,很多时候是需要对口唱的。这个时候,溪埠头上洗衣服的村姑村嫂,也会嘻嘻哈哈地回应着唱开来:“姐姐门口朝东向,门前一株珠兰花,屋后一丛白牡丹,菜院旮头一根千斤藤,送你撑排哥哥拔去做牵绳做牵绳。”然后大家都开心地大笑起来,让爽朗的笑声拌和在竹排行驶的浪花里,随江水一路东去。这也是撑排哥哥终年生活在水面上,唯一可以寻找的乐趣。撑排哥哥路经港口埠溪埠头时,发现别的洗衣姑娘都会和他开玩笑,唯独有个年轻女子,却从来不说一句话,她背上绑着个小孩,一只手吊着绑带,另一只手则在溪水里洗涤衣服。趁着竹排靠岸歇息,撑排哥哥好奇地问这个小妹妹,你这只手臂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去治疗,却这样干熬着?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这样细声细语地问过菊,这让菊有些受宠若惊。她看这个年轻人和颜悦色,不像有恶意,就告诉撑排哥哥自己的遭遇。当然,她没有说在山里当童养媳的事,只是说在寻找母亲的途中,碰上了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结果手臂被炸骨折了,因为没有钱,看不了病,只好这样吊着,听天由命吧。“姑娘,穷人的手,活命的本,没有手就干不了活,以后该怎么办?你还年轻,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还是要尽早去治疗才行,你的手粗肿得这样厉害,再耽搁下去,可能真就废了。”听了菊的不幸,撑排哥哥顿生怜悯。
撑排哥哥回到竹排上,从布袋里取出15个大洋,递给菊说:“咱们都是苦命人,我反正一个人无牵无挂,这点钱,你先拿着,回去早点找个郎中,把手臂治好了,身体健康了,以后的生活才有奔头。”菊与撑排哥哥素陌平生,突然他递来这么一大笔钱,让菊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尽管她非常非常需要这笔钱。撑排哥哥见状,知道姑娘是不好意思接受陌生人的施舍,就将大洋直接放在菊的洗衣篮里,转身就跳上竹排,唱着民谣撑排驶离:“十八姐,十八娘,十八埠头汰衣裳,一块花花手巾掉到溪中央,问你撑排哥哥捡着没捡着,捡着吧,还给我,上上下下来吃碗茶,吃碗汤……”爽朗的歌声随江水一起荡漾,留下菊站在溪埠头上,呆呆地看着竹排和撑排哥哥渐行渐远。回到家,菊把大洋递给母亲,并和母亲说了上午遇到撑排哥哥的事,母亲听后激动得难以置信,她一脸的感激道:“好心人哪,这个撑排哥哥怎这么好的心肠啊,明日我要到溪埠头看看,再碰到他要好好谢谢人家。”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先陪着菊到镇上医馆里,找郎中抓药治伤,然后就带着菊到溪埠头等候撑排的哥哥回来。撑排人的行程,一般都是将竹木或货物送到目的地后,才原路撑排逆水而回。两天后,菊和母亲等来了撑排哥哥,母亲对着撑排哥哥千恩万谢,并邀他到家里坐坐,喝口茶。此后,撑排哥哥每次途经港口埠,都会来看看菊,然后小坐半晌。一来二去,菊与他熟识起来,并得知撑排哥哥家就住在毂水河上游源头,还未娶妻。撑排哥哥每次来,都会给菊的女儿带点小礼物,逗得小女孩直乐乐,一个劲地要叔叔抱抱。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的亲热劲,菊乐了,菊的母亲也乐了。母亲觉得,这个撑排哥哥,是一个可以托负终身的人。半年之后,菊的手臂伤好了,便抱着娃,登上了撑排哥哥的竹排,和这位有情有义的哥哥,一起去寻找她的诗与远方。
作者简介:戴建东,男,浙江金华人,1965年8月出生,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学毕业后回乡务农,曾从事石匠、泥瓦匠、代课教师、新闻记者等职业,在中央、省、市报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后通过自学获中国人民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学历。现供职政府机关新闻中心。曾在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诗合集《九峰派诗选》、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散文集《行走田园》、文汇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星星落进了小河》。
听说不要工钱,东家嬷嬷觉得有便宜可沾,便说:“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挺不容易,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出外头也就是个死,看你女儿投奔你来了,我不收留,也说不过去。”东家嫲嫲瞧了瞧菊,看她身子板还行,如果手上的伤好了,在家倒是能添上一把力,便对菊说:“也就是我,会这么善心,如果不是看在你娘俩可怜的分上,我倒也懒得来管这事。”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说好了,不要工钱的。”“不要工钱,不要工钱,只要让咱们娘仨有口饭吃就行。”母亲心存感激,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不住地应答着,生怕东家嬷嬷会变故。在母亲这里安顿下来后,菊浮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菊心里清楚,东家不会养吃闲饭的人,要想在这里待下去,必须主动干活,让东家觉得留下你是有价值的。早上,娃没起床,菊就用一只手,打扫了院子里的落叶,抹净桌子上的灰尘。娃醒来后,就用布条把娃绑在后背上,然后提着篮子,到毂水河边溪埠头上浆洗衣服。穷人命贱,受苦受累,也就是为了活下去。半个多月过去了,菊受伤的手臂因为得不到治疗,好像比以前肿胀得更粗了,她强忍着剧痛,依然每天到毂水河边溪埠头洗衣服。毂水河是由钱江源头一路向东,流经港口埠,然后继续往东北方向流动,汇入富春江,最后直达东海。毂水河上每天都有竹筏、木筏由西向东划行,撑排的哥哥上上下下从港口埠经过时,也会在溪埠头靠岸歇息。
看到有大姑娘、小媳妇在溪埠头洗衣服,撑排哥哥就会一路吹响口哨,然后撒开咙候,唱起他们独特的民谣:“十八姐,十八娘,十八埠头汰衣裳,一块花花手巾掉到溪中央,问你撑排哥哥捡着没捡着,捡着吧,还给我,上上下下来吃碗茶,吃碗汤……”如果洗衣姑娘们会往竹排上看,这些撑排哥哥就会换一种口气唱道:‘“撑排哥哥住的溪中央,单身一人无婆娘,勿要你的茶,勿要你的汤,就想问问你姐姐门口朝哪向?”山歌民谣,很多时候是需要对口唱的。这个时候,溪埠头上洗衣服的村姑村嫂,也会嘻嘻哈哈地回应着唱开来:“姐姐门口朝东向,门前一株珠兰花,屋后一丛白牡丹,菜院旮头一根千斤藤,送你撑排哥哥拔去做牵绳做牵绳。”然后大家都开心地大笑起来,让爽朗的笑声拌和在竹排行驶的浪花里,随江水一路东去。这也是撑排哥哥终年生活在水面上,唯一可以寻找的乐趣。撑排哥哥路经港口埠溪埠头时,发现别的洗衣姑娘都会和他开玩笑,唯独有个年轻女子,却从来不说一句话,她背上绑着个小孩,一只手吊着绑带,另一只手则在溪水里洗涤衣服。趁着竹排靠岸歇息,撑排哥哥好奇地问这个小妹妹,你这只手臂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去治疗,却这样干熬着?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这样细声细语地问过菊,这让菊有些受宠若惊。她看这个年轻人和颜悦色,不像有恶意,就告诉撑排哥哥自己的遭遇。当然,她没有说在山里当童养媳的事,只是说在寻找母亲的途中,碰上了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结果手臂被炸骨折了,因为没有钱,看不了病,只好这样吊着,听天由命吧。“姑娘,穷人的手,活命的本,没有手就干不了活,以后该怎么办?你还年轻,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还是要尽早去治疗才行,你的手粗肿得这样厉害,再耽搁下去,可能真就废了。”听了菊的不幸,撑排哥哥顿生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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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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