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西宁的盖头
徜徉西宁街头,突然就有了一种追宗溯源、回归恋母的冲动。这大概由于青海省独特的地理和自然环境所致吧。青海湖和柴达木盆地像女人的两个乳房,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水源和物态;青海省又是长江、黄河与澜沧江的发源地,我国五大河流中三条都发源于此。自古以来,人们惯以黄河为父,以长江为母。长江与黄河不但是中国的象征,也是华夏文明的滥觞,而西宁则是父母膝下颇为宠幸的一个骄子。它位于黄河与青海湖之间的湟水谷地,四面环山,地势十分险要,历史上曾有“西海锁钥”、“青藏之门”、“唐蕃古道”之称,更因为“西宁毛”、“湟水鱼”、“大通马”、“花儿”和“虫草”而名扬天下。有了如此天地自然造化与人文传统夤缘,岂能不让人产生寻根问祖的亲昵感呢?
我沿着西宁大街小巷漫游,慢慢地,这种感觉又多了些宗教情愫。瞧那古老或新兴的歌特形建筑,瞧那圆球穹顶的阿拉伯式教堂,瞧那星罗棋布的清真饭店和旗幡招牌,瞧那穆斯林奥秘的宗教图标和文字,瞧那孩子们身上的坎肩和披肩,瞧那男人头顶的白便帽和女人遮颜的黑面纱……我顿感迷惑,误以为自己正置身于神奇的阿拉伯世界。特别是女人,无论身穿多么时髦新潮的衣裙,头戴多么昂贵华美的首饰,只要罩上或黑或白的面纱,就有了神秘感和特殊魅力。像修女,像天仙,像法国上流社会的贵妇人,给城市平添了许多宗教氛围和异国情调。据说西宁有三十五个民族,仅回族就有十多万。我想,这大概正是丝绸之路的魔力吧。阿拉伯是个迁徙不定、动荡不安的民族。自从丝绸之路开通后,地中海以及波斯湾东岸的阿拉伯人,便纷纷求学、经商和移民中国,天长日久,定居下来,就成为华夏大家庭仅次于汉族、壮族的第三大民族。要不然,为什么回族绝大部分都分布在丝绸之路沿途的新疆、甘肃、青海、陕西等地,伊斯兰教又只在这些地区盛行呢?
更使我感叹和惊奇的是,无论街头巷尾还是机关单位,随时随处都可以看到像秦始皇兵马俑一样的陕西人,听见咬字和喉音都很重的关中话。那天早餐,能在千里之外吃上家乡的豆腐脑和泡儿油糕,的确口福不浅。摊主年逾六旬,头戴白便帽,一举一动,咋看都觉得眼热耳熟。刚一搭言,他立即撂了醋溜普通话,果然是个地道的泾阳乡党。他说他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来的,已四代同堂,成了标准的西宁人。他还说现在十个西宁人中就有一两个陕西人。他非常热情大方,拒收饭钱,并约定晚上到他家做客,然后去广场听秦腔。他说他每晚都看陕西台秦腔大叫板,五省区“四大名旦”和“四小名旦”来西宁巡演时,他场场必到,排队买不来票就掏大价“钓鱼”。特别是李梅的《鬼怨》,真像魔鬼似的勾走了他的魂,连续十多天炸的油糕都没了魂儿。
告别他继续朝前走,突见一位晨练老人,看那一招一式,我猜想肯定又是个陕西乡党。上前搭讪,果然应验。他说他是户县人,原在国民党部队当兵,参加了扶眉战役,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到了西宁,在政协工作,退休后不想回老家,就在西宁颐享天年。不知这位户县乡党,当年是作为俘虏还是逃窜来到西宁的,他没说,我也不便多问。但我知道,青海和新疆一样,遥远而荒漠,古代常有囚徒、犯官,甚至皇室贵族流放于此。我还知道,无论是霍去病修筑西平亭,还是唐蕃划界和修筑石宝城,西宁都属于边防关隘,充满着铁血与兵燹之气,无数戍边战士和爱国将领,曾在此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忠魂不归。正如王昌龄诗云:“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令狐楚诗云:“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所以,古时青海是将士不归之路,这又给西宁增添了不少苍凉悲壮的情怀。
晚上我如约来到泾阳乡党家里,他早备好宴席,满是大盘大碗,既有关中荷叶粉蒸肉,陕北洋芋楂楂,也有西宁无鳞湟鱼和手抓羊肉,酒是家乡的西凤佳酿。他说他是伊斯兰信徒,今天故人相见,特别高兴,就违规开戒了。如此吃足喝饱,晕晕乎乎去了广场。这里和西安城墙内外差不多,到处是秦腔戏班,到处是秦腔发烧友。不过也有人表演花儿。花儿像东北二人转一样,是青海的象征和标志。但见男女成对,手捻丝帕,亦歌亦舞,姿如细柳,声似银铃,一问一答,会声传神,比起秦腔犹为煽情诱人。听那对儿唱得多调皮感人呐:“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是不由得个家。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了还这个唱法……”我不知情歌大王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之题材和音乐元素,是否来自花儿,但老人几度游历青海,历时七八年,寓居西宁,就说明他与花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现在再听这热烈奔放、极具抒情和煽情味的花儿时,就不由想起洛宾老,想起至今盛传不衰的情歌经典:“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踏着如莹的月光和缠绵的花儿旋律,我们来到东关清真大寺。晚祷已近尾声,但信徒们诵经的兴致丝毫未减。听那声音,忠诚而虔敬,执著而真挚,在夜空久久回响,像天籁之音一样遥远,又似长江黄河源流一样近在咫尺。我们匆匆洗了手,脱了鞋,也加入祷告队列。泾阳乡党悄声告诉我,洗手是为了自我点检,脱鞋是表示对真主的敬畏。于是我以点检和敬畏的心情,悄然化入穆斯林神妙的情境。我不懂古兰经经文,但从阿訇和信徒们诵经声中,约略听出一些端倪:“一个真正的伊斯兰信徒,是先圣生活方式的追随者,必须完全相信穆圣,并同时确立以下三点:一、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信使;二、穆罕默德的教训绝对完美,没有任何瑕疵和错误;三、穆罕默德是真主最后一位先知,在他以后直到世界末日,任何地方都不会再有任何圣主出现,这一点伊斯兰信徒必须相信!愿真主保佑!”
晚祷结束后,我夹杂在人群之中,偷偷窥视着信男信女的表情。此番,他们一个个显得那么轻松、满足和自信。晚祷滤去一天的世俗和烦嚣,增加了信念的基础,重新树起信仰的旗帜,成为勇气和诚实的源泉。从他们纯洁的白便帽和黑面纱里,我似乎读出他们的心情。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努力规范自己的言行,乐于过一种懿德懿行、愿从真主的生活,使心地更加纯洁,使心灵更加趋升,使人生更加充满意义。
我独自伫立西宁街头,望着绚丽的华灯和姗姗迟归的行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西宁像柴达木盆地和青海湖一样,充满母性的诚爱和大自然的生命气息;西宁像黄河和长江一样,富于雌雄的缱绻和爱液;西宁又像穆斯林男人的白便帽和女人的黑面纱,洋溢着浓重的宗教气象和哲学意味。哦,西宁,何不撩开神秘面纱,让人一睹真容呐?
【作者简介】梦萌,工程师,高级政工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河》《悲喜娱乐城》《倾城》《金喽啰》《新部落》,中短篇小说集《绿太阳》《和谐的比例》,长篇纪实文学《水经泽被》,文论集《论梦萌与梦萌论》,散文集《随意即风景》《多梦人生》《真情最好》,报告文学集多部。小说《爱河》在省台长篇连播,散文散见于《散文》《中华散文》《读者》等各类报刊,有的作品介绍到国外。曾获各类文学大奖10余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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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使我感叹和惊奇的是,无论街头巷尾还是机关单位,随时随处都可以看到像秦始皇兵马俑一样的陕西人,听见咬字和喉音都很重的关中话。那天早餐,能在千里之外吃上家乡的豆腐脑和泡儿油糕,的确口福不浅。摊主年逾六旬,头戴白便帽,一举一动,咋看都觉得眼热耳熟。刚一搭言,他立即撂了醋溜普通话,果然是个地道的泾阳乡党。他说他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来的,已四代同堂,成了标准的西宁人。他还说现在十个西宁人中就有一两个陕西人。他非常热情大方,拒收饭钱,并约定晚上到他家做客,然后去广场听秦腔。他说他每晚都看陕西台秦腔大叫板,五省区“四大名旦”和“四小名旦”来西宁巡演时,他场场必到,排队买不来票就掏大价“钓鱼”。特别是李梅的《鬼怨》,真像魔鬼似的勾走了他的魂,连续十多天炸的油糕都没了魂儿。
告别他继续朝前走,突见一位晨练老人,看那一招一式,我猜想肯定又是个陕西乡党。上前搭讪,果然应验。他说他是户县人,原在国民党部队当兵,参加了扶眉战役,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到了西宁,在政协工作,退休后不想回老家,就在西宁颐享天年。不知这位户县乡党,当年是作为俘虏还是逃窜来到西宁的,他没说,我也不便多问。但我知道,青海和新疆一样,遥远而荒漠,古代常有囚徒、犯官,甚至皇室贵族流放于此。我还知道,无论是霍去病修筑西平亭,还是唐蕃划界和修筑石宝城,西宁都属于边防关隘,充满着铁血与兵燹之气,无数戍边战士和爱国将领,曾在此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忠魂不归。正如王昌龄诗云:“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令狐楚诗云:“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所以,古时青海是将士不归之路,这又给西宁增添了不少苍凉悲壮的情怀。
晚上我如约来到泾阳乡党家里,他早备好宴席,满是大盘大碗,既有关中荷叶粉蒸肉,陕北洋芋楂楂,也有西宁无鳞湟鱼和手抓羊肉,酒是家乡的西凤佳酿。他说他是伊斯兰信徒,今天故人相见,特别高兴,就违规开戒了。如此吃足喝饱,晕晕乎乎去了广场。这里和西安城墙内外差不多,到处是秦腔戏班,到处是秦腔发烧友。不过也有人表演花儿。花儿像东北二人转一样,是青海的象征和标志。但见男女成对,手捻丝帕,亦歌亦舞,姿如细柳,声似银铃,一问一答,会声传神,比起秦腔犹为煽情诱人。听那对儿唱得多调皮感人呐:“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是不由得个家。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了还这个唱法……”我不知情歌大王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之题材和音乐元素,是否来自花儿,但老人几度游历青海,历时七八年,寓居西宁,就说明他与花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现在再听这热烈奔放、极具抒情和煽情味的花儿时,就不由想起洛宾老,想起至今盛传不衰的情歌经典:“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踏着如莹的月光和缠绵的花儿旋律,我们来到东关清真大寺。晚祷已近尾声,但信徒们诵经的兴致丝毫未减。听那声音,忠诚而虔敬,执著而真挚,在夜空久久回响,像天籁之音一样遥远,又似长江黄河源流一样近在咫尺。我们匆匆洗了手,脱了鞋,也加入祷告队列。泾阳乡党悄声告诉我,洗手是为了自我点检,脱鞋是表示对真主的敬畏。于是我以点检和敬畏的心情,悄然化入穆斯林神妙的情境。我不懂古兰经经文,但从阿訇和信徒们诵经声中,约略听出一些端倪:“一个真正的伊斯兰信徒,是先圣生活方式的追随者,必须完全相信穆圣,并同时确立以下三点:一、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信使;二、穆罕默德的教训绝对完美,没有任何瑕疵和错误;三、穆罕默德是真主最后一位先知,在他以后直到世界末日,任何地方都不会再有任何圣主出现,这一点伊斯兰信徒必须相信!愿真主保佑!”
晚祷结束后,我夹杂在人群之中,偷偷窥视着信男信女的表情。此番,他们一个个显得那么轻松、满足和自信。晚祷滤去一天的世俗和烦嚣,增加了信念的基础,重新树起信仰的旗帜,成为勇气和诚实的源泉。从他们纯洁的白便帽和黑面纱里,我似乎读出他们的心情。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努力规范自己的言行,乐于过一种懿德懿行、愿从真主的生活,使心地更加纯洁,使心灵更加趋升,使人生更加充满意义。
我独自伫立西宁街头,望着绚丽的华灯和姗姗迟归的行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西宁像柴达木盆地和青海湖一样,充满母性的诚爱和大自然的生命气息;西宁像黄河和长江一样,富于雌雄的缱绻和爱液;西宁又像穆斯林男人的白便帽和女人的黑面纱,洋溢着浓重的宗教气象和哲学意味。哦,西宁,何不撩开神秘面纱,让人一睹真容呐?

责任编辑: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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