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林忧思录

　　的确，我是带着重重忧思参观哈尔滨“虎林”的，因为此前在长春和太白山也看过此类动物表演和虎林，也同样产生过这种忧心忡忡的心情。
　　长春动植物园面积之大，物种之多，可算得上国内顶级了。更吸引人的还有一座现代化大型露天动物表演剧院，每天两三场，观众多达千人。那天是河南一家马戏团表演，除了狮、豹、熊、狼外，最多也最露脸的莫过于老虎，约有十多只。这些被称为林中之王的白面吊睛大虫，在驯兽员的诱惑和呵斥下，居然那么乖巧温顺，不但做出许多高难度仿人动作，还表演蹬彩球、走钢丝、钻火圈等节目，更令人惊讶的是和观众相依相偎地摄影留念。看后我的第一感觉是震惊，兽性的灭绝正反映了人性的残酷，我深为林中之王悲哀。
　　去长白山的公路边也有一座“虎林”，规模不大，约有二十多只虎，但那全是清一色的东北虎，加之位居茫茫林海之中，所以更有吸引力，途经的游人无不在此观光小憩。进了大门，中央同样有一小型动物表演场，只是马戏团正在整休，一只只动物安详地在一旁晒太阳，主角自然仍是老虎。离开表演场，通过装有铁丝网的长廊，来到圈养区，一只只老虎便映入眼帘。我是第一次见东北虎，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虎，心情立即好转起来。这里的虎比表演场的老虎自由了许多，可以随便散步，可以互相打斗，可以在人眼皮底下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还可以趴着铁网嗷嗷地向人大叫。只是那地盘太小了，与林中之王的名讳格格不如，兽性也大受挫折。听说刚开始时，虎们野性不改，常攻击人，有一位年轻管理员就是被活活咬死的。听了这话，我的情绪又徒然低落下来，真不知这是兽类的胜利还是人类的失败。走到长廊尽头，又见亭下依偎纠缠着六只小虎崽，以供游人摄影逗玩，每人每次十元。看着它们一个个娇憨温顺的样子，我真怀疑主人贪心使假，准是拿了阿猫阿狗忽悠观众。管理员就说，这里的虎都是租借哈尔滨的，快两年了，三只母虎临盆大喜，生下六只虎崽，现在和哈尔滨还没谈好利益归属，只是寄养而已，快拍照留个纪念吧！我没和小虎崽逗耍拍照，先前忧心忡忡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
　　哈尔滨的“虎林”就不同了，无论地盘、规模、老虎和游人，都大于长白山几十倍。门前真可谓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如果突然有虎逃跑蹿出，非发生踩踏伤亡事故不可。“虎林”面积约二百余亩，据说有虎一百多只，不但有闻名于世的东北虎，还有引进的其它虎种。进了“虎林”，里边是同样的表演场，同样的悬空走廊，同样的铁丝网，同样的专用观光车，安全程度无可挑剔。走廊空间为钢化玻璃结构，走道为大理石修筑，曲曲折折，迤迤逦逦，既可与老虎零距离接触，又可观林赏景。透过铁丝网，一览虎族的各种姿态和真容，或大或小，或老或幼，或棕或白，都是一种风景。瞧它们有的独来独往，咄咄逼人，不失当年林中之王的威势；有的惶惑而卧，形如落草将军；有的交头接耳，似乎在酝酿一场越狱暴动；有的漠然仰天，又像是无可奈何地只好认命；也有的对这种生活充满憧憬，正温情脉脉地和子女享受着天伦之乐……它们早已适应了这种场面，看惯了人的眼高眉低，各自都做着各自的事，全不在乎游人的挑逗嗟叹和惊咋拍照。走廊上有卖鸡卖肉的妇女，仍沿袭着原始交换方式，不论斤两，只说只和块，鸡每只三十元，肉每块十五元，偶有款爷显富，尽管买了，丢给虎们看热闹。刹那之间，你争我夺，一片混战，人的笑声和虎的叫声同样狰狞。只有当强者终于争得食物时，其它虎们才算罢休，转过身又向走廊发起进攻，嗷叫声在脚下经久不息。这些都是圈养的，如果看了放养的老虎，那就更有刺激性和回归自然的意味了。
　　观光车进入放养区，眼前是一片松林，随时可见老虎的身影。再向前是更大一片灌木丛和沼泽地，老虎越来越多，到后来简直就成群结队了。虎们大多正在午后歇晌，几只十几只躺成一片，有的甚至旁若无人地躺在路边。那些年轻的老虎，要么在草丛中悠闲地转悠，要么伫立一旁向远处张望。有几位长者走在道路中央，故意蹒跚着不肯让路。车行得很慢，大家都争先向窗外探望，不时地唏嘘嗟叹，相机的快门也格外闪亮。看到虎们恬然的样子和人们激动的神情，我于是就有了恐怖分子袭击阿富汗和美英联军开入伊拉克的复杂心情，真后悔不该打扰它们安逸的生活。
　　到了一个路口，只见后边驶来一辆越野吉普，和观光车一起停了下来。路口一巨石，不知吉普车是怎么搞的，眨眼之间，一只活鸡就嘎嘎叫着被扔在了石块上。刹间，大小虎们全都像离弦之箭，齐向石块扑去。经过激烈争夺，一只母虎独占鳌头，同类们只好站在一旁流口水。导游员便说，老虎最讲情意和诚信，从不抢夺对方的胜利果实。车子又行了一程，前面是一个大泡淀，四周已停了好几辆观光车，像是等待什么。那辆吉普车尾随而来，同样扔出一只活鸡，不偏不斜，恰好落入水中。这次的场面不再惨烈，一是这里的虎不多，二是多数虎不会游泳，这就使一只有此本领者大显身手，一个猛子下去，便像水浒中“浪里白条”似的劈波斩浪，独独地得了一顿美餐。
　　临出放养区，我发现几只老虎从灌木丛探出头，久久不屑地瞪着观光车，嘴里还发出嗷嗷的喘息声，好似在说：多谢人类，给了这么好条件，我们就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好就谈情说爱，生儿育女。如此子生孙，孙生子，百年千年后，虎族又要兴旺发达了。到那时，你们怎养活得起，怎能不放虎归山呢？不信走着瞧，林中之王总归是林中之王嘛！

责任编辑：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