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陕北风水先生

　　在陕北，有一种职业叫“风水先生”。有的地方叫“平师”，有的地方叫“阴阳”，古书上也叫“堪舆”，这里我们就姑且称他为“风水先生”吧。这种职业与人有关，你修建，乔迁离不开他，婚丧事需要他。他们常年累月背个半旧不新的包包，内装罗盘、朱砂、毛笔、老皇历书等物，出没在农家院落，山坡沟窊。近年来，有不少风水先生在城里专门在街上租赁下门面房，悬挂起“风水先生”的招牌，开始白事一条龙服务。
　　这种职业是一种古老的职业，上世纪入五十年代农村盛行，进入六、七十年代，伟人毛泽东号召批判“封资修”“破四旧，立四新”，20多年风水先生销声匿迹。进入八十年代，风水先生又活跃起来。
　　人要修建离不开风水先生。你把他请来，风水先生会给你说，“看阳山，看宅子，门主灶，先看门，后看主，再看灶，以山论山。”有口诀曰：门乃游子路，主乃居之所。灶乃食之方，乃养生之所。建大门要先看大门的方位，开的吉与不吉，向山的方位是否吉利。
　　人结婚离不开风水先生。一对男女青年，或自谈，或经媒人撮合两人情投意合，到了正式订婚阶段（有的在刚开始）细心的父母就跑到风水先生那里问这两青年合婚不合婚。来者说明来意，风水先生便用手扶一扶鼻梁上的古式眼镜，眯着双眼，面带笑容，问生辰八字，相属，然后在手指的骨节上按过来摸过去。嘴里念念有词：甲乙丙丁、戊己庚辛，金木水火土，再给手指上唾一点唾液，翻着揉得皱巴巴的古书或一个很有些年代的旧本本，主要看犯月不犯月，相克不相克。
　　用他们的话说，男女婚姻有两大忌讳：一是属相相克；二是犯忌月。
　　所谓属相相克就是大相不对。在十二相属中，任何一属相都有它相对应的克星，如果这两种相克的属相遇在一起，那就是大相不合。男女大相不合，会导致家庭不和，同时引发各种天灾人祸。农村流传有许多十二相属相克相合的口诀：“蛇虎如刀铰，鼠羊泪长流，青牛怕白马，黑猪怕的老猿猴，鸡不和狗斗，龙响一声，兔跑千里。金鸡不遇狗，白马怕金牛。虎蛇两不和，鼠羊不久长。猪见猴，泪长流。虎马享荣华，鸡龙能长久。鼠牛两兴旺，牛猪喜洋洋。蛇盘兔必定富”等等。
　　犯月分为三种，而且男女有别：一是铁扫帚；二是骨髓破；三是子簸箕。铁扫帚犯月的口诀是：“申子辰，男正女腊；亥卵未，男二女八；巳酉丑，男六女九；寅午戌，男四女七。”骨髓破男犯月口诀：“正蛇二鼠三牛头，四猴五兔六狗愁，七猪八马九羊头，十月虎下山游，十一月鸡架上愁，十二月龙海底游。”女性的骨髓破是：从子上起，亥时落（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再依据六四三正的次序往下排，相对应者为犯月，也就是说：“鼠龙猴犯六月，牛蛇鸡犯四月，虎马狗犯三月，兔羊猪犯正月”）。第三种是子簸箕，男女同样，口诀是：“虎马兔人，生五月，猪狗羊人，生二月，龙蛇鼠人，生十一月，鸡猴牛人，生八月。”上述三种相合，才算合婚。
　　陕北农村还有这样的说法，即：兔龙相逢一旦休，自古白马怕青牛，老虎见蛇如刀刮，羊鼠相逢不到头，猪见猴儿泪长流，狗遇金鸡一辈子愁。属相相克，是大婚不合。除了属相相克，还涉及到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照他们的话说，每个人的命运都与此相关，不是水命，就是火命或者金、木、土命。他们说，五行之间也有相生相克的关系。民间流传有“水火不容”，“水木配，能发财。”等谚语。具体命相相生者：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命相相克者：金克木、水克火、木克土、火克金、土克水。什么命相都可以根据生辰八字能推算出来，从而也就可以判断出婚姻的凶吉。他们又说，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事在人为“大命由天定，小命由人变。”其实这是陕北地方的一种民俗文化，随着科学文化知识的普及，群众渐渐不讲究这一套了。
　　人去世后离不开风水先生。人殁下后，先由主事人带上风水先生认真选好坟地（因为陕北富贵出在门里，子息出在坟里之说），让阴阳先生用罗盘取向坐字，定好方位划线破土。如有事先选好的坟地或用砖建的葬，也要请风水先生按当地山的走向用罗盘坐字破土，风水先生选好大吉大利的出殡日子并安排好出殡时所用的镇物，如五色石，小柏木，五谷等。事业上派一人专门伺候风水先生，听从风水先生的使唤。
　　风水先生还要给棺木上写殃单，其内容为：“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天有九柱，地有九梁。太岁以下，日有三殃。六神禁忌，不许拦挡。大耗小耗，太阴太阳。勾陈交神，黄道中央。门杰户尉，土地灶堂。拦殃者死，挡殃者亡。殃随尸出，扫除不样。太上老君急如律令，张天师管路却去雌雄来无禁忌去无妨，敕令！”
　　埋人走时要在人殁的炕上起殃，风水先生给殁的人睡过的地方放上谷草，引魂鸡，嘴里念着这样的咒语：“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斩桑，除去百殃。妖魂尽损，万邪去散。星辰未变，日月显光。一斩去天殃，时时节节康。春夏秋冬顺，上帝降吉祥。二斩去地殃，四方即中央。伏尸皆化散，亡魂务消亡。三斩去人殃，出入皆无伤。万事都亨通，诸般共吉昌。四斩去死殃，魑魅尽犹藏。亡魂超仙界，不许住家堂。年月常吉庆，日时永安宁。吾今斩草，殃去福自来。天上金鸡叫，地下玉鸡鸣。殃杀出门户，人口永安宁”咒语。棺木到了坟里，把引魂公鸡先放入墓里，等棺木掉入暮中，风水先生入墓，将棺木摆正，用罗盘给棺木坐字，将一切镇物放在墓中然后用谷草或笤帚从墓后倒退扫出来。然后填墓，墓填的差不多了，风水先生便一手拿看阴阳铃子，一手拿着引魂幡，嘴里唱道：
　　天地初分按阴阳，五经八卦内包藏。
　　日月星辰开世界，东南西北照四方。
　　照了天府照地府，照了明堂照幽堂。
　　人之生死各有限，深埋大葬了无常。
　　生魂杳杳归天界，死魂悠悠入墓坑。
　　子孙增福多兴旺，埋葬以后永吉昌。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然后把引魂幡甩在墓前，孝子大声嚎叫一声：嗲呀（或爸呀、妈呀）！
　　各地风水先生经的师傅不同，所以招魂词有异，现抄录子洲一风水先生招魂词：
　　吾有功德从南来，手拿一面金字牌。
　　我问功德哪里去，牵罢玉帝招魂来。
　　魂魄悠悠莫向东，东有大海及麒麟。
　　亡人去时路不通，随余神幡入墓中。
　　魂魄悠悠莫向南，南有万丈火焰山。
　　魂魄悠悠莫向西，西有虎狼和豹貔。
　　魂魄悠悠莫向北，北有寒冰地也旷。
　　魂魄悠悠莫上天，天高渺茫升实难。
　　今日今时招来亡人一位灵魂来入墓中，墓千年成灵，万年成圣，亡魂入，生魂出，生魂悠悠上天堂，死魂悠悠入棺椁。
　　陕北风水先生念咒语，有不少编的很有意思。比如《拣死骨咒》：
　　人有筋骨肉相连，地府幽冥走一番；
　　脱胎换骨西天去，所迎乐土成了仙。
　　留下骨骸袋中放，样光紫云绕朱轩。
　　头是头来脚是脚，头脚四肢留得全。
　　心肝脾胃肠肾肺，五脏六腑自已圆。
　　圆圆满满乔迁喜，保家发福千百年。
　　《合葬咒》：
　　人间连理月共圆，幽冥切盼赤绳牵。
　　英灵桂圆蓬莱可，移柩同穴万古眠。
　　双筷架桥红绫渡，乾坤依然并蒂莲。
　　化鹤辞尘冥路远，何惧屹山锁运缠。
　　瑶池欢翔比翼鸟，幽兰双结天宇间。
　　以前在丧事活动中，经常见风水先生咿咿呀呀、哼哼哈哈，念唱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唱词，给人一种神秘感。后来，我有意接触了多位风水先生，与他们交朋友，啦风水之事，唠红白喜事，说奇闻趣事。经过20多年的接触，得知他们念的内容无非是让死者安宁，生者幸福的语句。
　　在陕北，风水先生是一种受人抬举的职业，平时给谁家包锁个娃娃，看个宅子、大门、坟地，抬举得要命，生怕把他们怪罪哈。冬天不是羊肉好面，就是炒肉打饼。夏天不是凉粉碗秃子凉拌猪脑肉，就是米汤鸡蛋饼子，啤酒、辣酒、饮料尽管喝，是山村人家的上客。他们坐在农家的土炕上吃的咝啦、咝啦，红光满面。喝的咯吱、咯吱，飘飘欲仙。遇到白事（埋人事业）有专人伺候，伺候的人言听计从，因为陕北有“阴阳口里取吉庆”之说。
　　在陕北做风水先生这一行当一般是家族代代相传，要干这一行首先要具备三个条件：一要有文化，陕北俗语有“秀才学阴阳，一拔拉就转。”二要心灵手巧。在丧事活动中风水先生要负责做引魂幡等。三要有胆量，这毕竟是同死人打交道的活动。不连续三辈当风水先生，因为农村有“连续三辈阴阳，就要绝后”之说，必须是连续两辈就要隔一辈。以前风水先生给人办事是挣老献的、馍馍、烟酒等，来时空布袋袋，回时背一袋子。后来一些能人对此也进行了改革，把烟酒等都折成了钱，风水先生笑格喜喜地说，纸纸扎扎比那些东西轻多了。
　　社会上一些老年人经见的多了，说婚丧事用风水先生就是老天给他们留下的一个吃口。文化大革命前后的10多年，埋人不用风水先生，上公墓，只坐一个棺木底，不知埋了不少人也没见谁从墓中爬出来。
　　实际上，风水先生参与的婚丧活动，是一种文明的民俗活动，特别在白事上，从起事祭风、祭祖、祭库、迎灵到外祭、家祭、堂祭所唱的拜、兴，读的祭文，再到起殃、发丧、招魂、祭墓所做的一切都包涵着儒学的 、佛学的、文学的价值，那是一种文明的祭奠礼仪。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特别在陕北一带这种活动非常盛行。
　　近年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国家还把这种民俗活动当作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
　　作者简介：宋增战，吴堡县李常家山村李胖嘴人，大专文化，政协吴堡县第八届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陕西散文学会会员，现为吴堡县人民广播电台台长。先后有3000多篇消息、通讯、评论、散文作品均见于中、省、市新闻媒体。2015年出版有通讯、散文集《黄河岸边写春秋》一书。

责任编辑：韩雪